瞻彼中林,甡甡其鹿。辞镜之叶,陌陌株莲。


林方/锤基/Kontim
偶尔产粮,无质量保证,进食请慎重。
 

惑昔年之贰:【喻黄】啭惑

惑昔年之壹:【林方】虹惑https://akirachul.lofter.com/post/2846b4_1a451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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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养了一只蓝色的鸟,不知道什么品种,叫声挺好听,他给这鸟起了名字叫冰雨,平日里好吃好喝的喂养着,可是有一天卢瀚文调皮给打开了笼子,那鸟就飞走了。

他听郑轩说,那鸟飞的方向是城外的鸣山。

鸣山,他只觉得这个名字分外熟悉,也没做多想,只可惜冰雨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他抬头往鸣山的方向看去,远远地只能看见湛蓝湛蓝的天空,他想,这夏天真的挺美。

 

从前有座月州城,月州城里有户经商的大家姓黄,黄家有个刚及加冠的小公子,小公子有张谁都管不了的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嘴。

黄家老爷烦啊,说谁能让黄小少爷少说几句话,就给重重的赏赐,可这人多说话也不是毛病,大夫医不了,旁人也没办法,只能让他这么不停地说下去。

黄家少爷除了烦,还有个远近闻名的癖好,爱修仙问道,人都觉得这修仙问道之人大都清静无为,偏这人就是个例外,家里管得严不能出月州城,他就让自己的书童郑轩满城跑着给他找奇人异士问修仙的法子。

后来有一天,月州城出现了传闻,说城北的鸣山上住了个仙子,迷路的樵夫曾经无意中见到过,那仙人容貌非凡,气质清雅,还能与动物交谈,一身的仙风道骨,世外修行之感。

传闻传啊传就传到了黄府,小少爷听了激动得不能自已,一大清早就在郑轩的掩护下偷偷从府里溜出来,一个人去了鸣山。

鸣山在城外偏北的地方,不算高,山脚有山神庙,山腰有个什么前朝的遗迹,月州城的百姓平时鲜少上山,除了些樵夫和猎户。小少爷顺着山神庙后面的小路一路向上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了,他擦擦自己额头上薄薄的汗,抬头望望尚远的前路,突然间听到远处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有点悠远清脆的意味,甚是热闹,小少爷不由得自言自语,“听说这里叫鸣山好像就是因为一年四季都能听到鸟鸣之声的缘故吧可是仙人不都是要安静的地方修炼么怎么会看上这里呢?可能是感受到本少爷想要求仙问道的热情所以特意来点化我的吧若真是如此我可不能辜负上天的美意啊!”他笑笑给自己鼓了个气,就继续往上爬。

爬啊爬,接近山顶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这个高度郁郁葱葱长满了高高的树木,笔直的向上伸张,颇有种争高直指千百成峰的感觉,小少爷常年呆在家中也没见过这样的光景,他抬起头顺着高大的树干往上看,重掩的枝叶间落下些斑驳的光影,零零星星滑进他茶色的瞳中,树叶在阳光的照射下折映出晶莹的光影,他觉得好看,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可偏偏没在意脚下的路,一脚打滑就狠狠摔了下去,他惊叫着慌忙伸出双手乱舞,暗暗叫惨。

突然间一双白净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再然后就是一件纤尘不染的霜色的衣袖,他不由自主往上看,那双手的主人笑意盈盈望着他,眉眼都笑的弯弯的,清软温和像刚开的白荼花,他说,怎么,还不起来啊。

小少爷突然就闹了个大红脸,慌忙站了起来。

 

仙子名叫喻文州,其实不是仙子,是个离官归隐的青年郎,小少爷,不,这会儿该叫黄少天了,黄少天好奇的说,你不过二十多比我大不了多少,怎么年纪轻轻就过这么老头子的生活?

喻文州笑笑,说自己家世代为官,别人听了觉得富贵名利都有,可没身处其中也不知道到底多么污浊不堪,他打小饱读诗书,为的也不是有朝一日为了些有的没的每天摧眉折腰,索性从家里逃了出来,路过月州城,觉得这名字不错,就想住下来试试。

原来不是仙子啊……黄少天有点沮丧,但细看这人眉眼盈盈,风神秀好,一袭浅色的直裰衬得长身玉立,就跟书里描绘的仙人星官不无两样,随是初见,但也觉得舒服得不得了。

喻文州的住处是山中的一间小竹屋,屋后有馥郁的竹林,住处虽小但是处处精致而不繁琐,就想喻文州这个人一样安静和煦,黄少天坐在屋前的台阶上,手里随意折了片竹叶轻轻吹起来,呜呜呀呀没个声调,喻文州坐在一旁看他一个人玩的开心,也没打扰。林间咿咿呀呀的鸟叫声此起彼伏,清脆悦耳,轻微的山风在林中流转。黄少天吹了会儿叶子觉得没意思,就有一搭没一搭跟喻文州聊天,他话多,大部分时间喻文州都是安安静静地听,偶尔会笑着接几句,内容很对黄少天的胃口,没注意时间两个人就聊的挺久的,一时间太阳落了山都没在意。

后来是喻文州提醒了少天,说天黑山路不好走,趁早了下山安全,他才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下山回了家。

那天晚上黄少天翻来覆去也没睡安稳,脑子里老是出现喻文州笑着的双眼,形状好看,暖暖的。

他不知道的事,那天晚上在鸣山上,那个有着好看眼睛温柔笑意的男人站在竹林里看了一晚上月亮,他说什么世家子弟什么弃仕归隐,喻文州你这个骗子。

然后半无奈半自嘲的叹了口气,那轻叹在林中流连缠绕,久不散去。

 

第二天天不亮,黄少天就偷偷爬起来向往外面跑,结果还没出大门就被郑轩拦了回来,可怜郑轩前一日帮小少爷逃出去的事儿没瞒住,平白挨了一顿骂,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放人出去了。

何况老爷说了,今天表少爷要来,黄少天这个当哥哥的怎么都得在场。

表少爷是少天姑姑家的儿子,才刚满十岁,一张粉嫩的小脸格外讨人喜欢,从小就跟少天关系好,少天也喜欢得紧,爱带他到处去玩儿。

这小家伙刚到黄府,就一头扎进少天怀里,仰着红扑扑的小脸软软糯糯的说,少天哥哥什么时候带我出去玩儿啊!

少天捏捏他的脸,突然想起那日聊天时文州曾说过家中有个年幼的弟弟,许久未见很是想念,便想着把这孩子带过去给他瞧瞧,兴许能开心一些。

他狡黠的笑了笑,摸摸小表弟的头,说瀚文啊,我带你去看看神仙哥哥,怎么样?

 

这是……喻文州有点诧异的看看这小毛孩子,卢瀚文一点都不认生,坐在屋前的竹椅上大口大口吃着喻文州做的点心,一边嚼东西一边说真好吃,少天哥哥你也尝。

黄少天坐在一边摸着卢瀚文的小脑袋笑嘻嘻的说这是我儿子!

哦?少天十岁就成亲了?

诶诶你知道我年纪啊真不好玩儿,我跟你说这是我姑姑家的娃娃怎么样好看吧,我爹说他跟我小时候长得还蛮像,嘿,看来本少爷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啊……

喻文州看着少天神采奕奕的表情,笑的柔和,恩,是个美人。

黄少天本来得意洋洋的看着卢瀚文满是点心渣子的小脸,一回头看见喻文州眼睛不眨的盯着自己看,突然就觉得心里哗的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撒了一样,他觉得脸有点烫,想必是红了,又想起以前读过的书里说什么相思啊之类的,昨天晚上乱七八糟的想法冲进脑子里,他觉得有点羞愧,这人跟仙人一样,自己这些想法好像不太合适,但是至于哪儿不合适,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卢瀚文这小家伙估计在家里也被闷得够呛,在山里野着乱跑,黄少天拉着喻文州在后面跟着生怕一不留神小孩子就没影儿了,好几次少天没注意脚下踉跄,喻文州总能稳稳地扶着,温州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握着少天的手腕的时候让人觉得分外安心。

回家的时候不免又被父亲训斥了几句,小瀚文的衣服鞋子上全是泥土,小心翼翼拉着少天的衣袖,偷偷说,少天哥哥,下次还能去看神仙哥哥么?

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啊眨。

少天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小声的回到,当然,老头子怎么能管得了我嘛。

卢瀚文低头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恩,还是觉得神仙哥哥做的点心比梅花巷里那家要好吃!

 

黄少天站在院子里,月亮这会儿正亮,圆圆的像个冰晶的玉盘,他想喻文州不知道有没有也在看月亮,有的话倒也觉得有意思了。

想来书上说的相思,便是这种老想着一个人的感觉了吧。

文人说,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黄少天皱了皱眉,然后笑了起来,那笑容坦荡,充满了欢欣的孩子气。

 

是的,他是喜欢喻文州,无关认识了多久,无关见了几次面,就是喜欢这个人吧。

 

那以后他老是想尽办法偷偷带瀚文出去爬山,要么就是约了文州进城来四处逛逛,黄老爷只当是哪家有才情的公子便也没说什么,小小的月州城里经常能见两个锦衣公子带着个小粉嫩团子似的娃娃,后来文州说他下山比较方便,黄少天便很少在去鸣山。

月州城边有条清月河,河边有小小的供人休息的凉亭,夏日里偶尔天气炎热让人烦闷,两个人就在河边的凉亭里下棋打发时光。

……等,等一下!黄少天手忙脚乱拿回一颗棋子,狡辩道,我可不是悔棋啊我棋子还没落下不算犯规的,等我再好好考虑考虑……

好。喻文州无奈的笑笑,收回手里的白子。

我下这儿!……诶不对等等啊……下这儿的话就被你堵死了你这是陷阱我才不会这么傻……黄少天一边下棋一边自言自语,喻文州也不答话,等他慢慢思考该怎么走。

如果这时候少天能抬头,就会看到喻文州的眼神真能化出水来。

那眼神就好像在看一朵美丽的花在开放,或者说再矫情一点,就好像在看自己心爱的人一样。

河边柳树上的蝉鸣好像慢慢变小了,好像不忍心打扰这静谧的情景似的。

卢瀚文坐在河边的树下一边吃文州带的点心一边伸手在胳膊上挠了挠,他苦着一张脸坚持在这儿坐着被蚊子叮了小半个时辰。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最后一块点心,有借口跟少天哥哥回家了,他开心地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跑去凉亭拉了拉少天的衣袖。

他想说少天哥哥我们回家吧我好渴啊蚊子一直咬我。

但是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喻文州瞬间变了脸色。

 

卢瀚文失声了。

 

黄府请了城里大小药堂的大夫,都没能看出来卢小少爷得的是什么病,身体上没一点毛病,就是说不出话,就好像突然忘了发声的方法似的。

没病就没办法开药,黄府上上下下全乱了,好好的一个小少爷说不能说话就不能说话了,小小年纪的一个娃娃内天苦着一张脸坐在院子里,看见少天就眼泪汪汪的,谁不心疼。

黄少天也心疼,他翻遍了医术问遍了大夫也没找出个解决方法,每天苦闷闷的,府里的人都说这卢小少爷一生病害的黄少爷说话也变少了,府里安静了,但是没人开心,大家都想要原来热热闹闹的样子,现在想起来,竟然都不觉得烦了。

少天找不到法子医治瀚文的病,每天愁眉不展,他只能想方设法去逗瀚文开心,讲故事变戏法请杂耍班子,能想到的他都做到了,刚开始卢瀚文还有点兴趣,后来他发现开心的时候自己甚至没办法笑出声,就又觉得兴致缺缺了。

后来有一天,卢瀚文趴在桌子上,手指蘸着茶杯里的水在桌子上歪歪扭扭的画了块儿点心,然后眼巴巴望着黄少。

想吃点心?

点点头。

哪里的?梅花巷的还是桂花坊的?

摇摇头。

哎……少天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吃文州做的点心,我也想吃,但是你病了之后府里就看得紧了都出不去,不知道文州最近过得好不好,想不想我……们……

少天越说声音越小,半晌,他看了看瀚文,偷偷跟他说了个鬼主意。

 

卢小少爷突然想看戏,黄老爷自然一口答应,请了城里最好的戏班在家里摆台子,一家老小在院子里热热闹闹看戏,黄少天趁着没人注意沿后门偷偷溜了出去,旁边的郑轩一脸我没看到我真没看到的样子。

气喘吁吁地跑到鸣山,少天觉得今日的苦闷好像减轻了很多,他哼着小曲儿一路上山,空旷的山林里他的声音格外清晰明了,他突然发现,鸣山安静得有些异常,平日里嬉闹的鸟儿有些还从他头顶飞过,可是偏偏没有声音。

他满心疑惑走向喻文州的住处,看见那个男子站在树边,树上有一只白色的鸟恰巧起飞,像一团小小的云略过。

少天,好久不见。喻文州转过身,温温柔柔的笑着。

好……好久不见啊……他伸手给喻文州打了个招呼,却突然发现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觉得有很多话想说,比如瀚文没有一点好转,比如最近很不开心,比如,很想念。

但是他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反倒是喻文州,径直走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在他耳边说,少天,我很想你。

黄少天觉得心口上被人扎了一针,他觉得有点委屈,干脆什么也不说,伸手抱着喻文州低低哭了出来。

哭了半晌,他才重新开口,一边抽噎一边说最近过得一点都不好,他跟卢瀚文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亲,卢瀚文不能说话,他比那个小孩子还要委屈。

如果能让瀚文重新说话,哪怕用我的声音去换也好啊……他拉了喻文州的袖子擦擦脸。

喻文州摸摸他的头,没说话,眼神里深深地黯淡下去,他说少天,或许我能帮你。

有本叫做《异物志》的书中曾有记载,这世上有种鸟叫冥叹,是以声音为食物,取冥叹的心晾干研磨成粉,作为药引子给失声之人服下去,就会让其恢复原来的声音。

是么?这种东西哪里有?

别急,喻文州握住少天抓着自己衣袖的手,笑道,我在幽城有个朋友,专研究些奇异的什物,定知道哪里有冥叹,我明日便去拜访他,求得冥叹心脏来医治瀚文。

那我……我陪你一起去,幽州离这里很远,你一路上多个伴也能有个照应。

不用,你留下来照顾瀚文,我很快就会回来。

喻文州温和的话让少天没办法坚持,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也走了瀚文肯定更加不开心,他只能带了点心下山,一路上想着文州你一定赶快回来,到时候我们带瀚文去更多的地方。

 

黄少天走了之后,喻文州坐在台阶上少天常坐的位置,他摸了摸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着好不容易化成人形,这下子为了个不大的毛孩子居然得把命都送出去。

这怨得谁,或怨不得谁,都是一个心甘情愿。

他身为冥叹,本就以声音为食,藏身于山林怕的就是有朝一日误食了人的声音,他千算万算,有时候算不过命定的一场相遇。

卢瀚文年少体质差,竟成了第一个牺牲者。

喻文州想到自己当年还是鸟儿时遇到的那个姓王的书生,他说你若化为人形必有命劫,他不信,执意要炼化成人,现在想来,还没一只鸟自在。

可要是成了只鸟,又缘何遇上他。

他闭上眼,想起那人走之前说,你赶快回来。

对不起少天,这次恐怕是失约了。

 

冥叹交还掠夺的声音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死。

在寂静无声的环境里,化沙而去。

同时,被掠夺声音的所有生物会失去关于冥叹的记忆。

 

你忘了我,总比等我回来要好。

 

这年夏天的最后一天,喻文州独自站在鸣山之上,远远望着城中黄府的位置,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也没多余的表情,只一味笑,眼角的地方已经开始干枯开裂,流出细细的白沙。

那白沙在风中细细碎碎的飘落,霜白色的织物空旷的飘动着,他的手指尖一点点碎掉,脸颊上的皮肤剥落,露出青灰色没有质感的肌理,慢慢的,一丝丝一缕缕,他闭着眼睛,没感觉到疼痛,明明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他却突然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

文州,你做的点心很好吃啊!

文州,你说瀚文像不像我儿子啊卢瀚文你敢咬你哥!

文州,下个月瑞福班上新戏你陪我一起去看吧听说那个花旦很漂亮哦。

文州,你赶快回来。

文州……

没枉过这短暂一生,没白认识你。


那天下午,鸣山吹进城的风中夹了一片雪白的羽毛,悠悠落进黄府,落在院中午睡的小少爷唇边,轻得像一个没来得及交付的吻。

 

半夜时分,黄府失声多日的小少爷突然能重新发声了,黄少天激动地抱着瀚文在院子里转圈,他猛然抬头看见月亮,突然想起似乎跟谁约定过等他回来,他低头笑着亲亲瀚文的脸颊,暗暗说,等那人回来我就告诉他瀚文病好了,我们可以去更多的地方游玩。

但那个人是谁,他在原地站了很久,也没想到。

 

 

冥叹:飞鸟状,长寸许,白羽蓝喙,啼鸣清越婉转,以万物声音为食。声音被夺去的生物不能发声,其余如常,而冥叹长时间生活在没有声音的地方,则会丧失听力,通体化沙而逝,此时被夺去之音回归其主,冥叹则失去一切存在的痕迹。

                                                                                     《异物志·冥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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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纯的是因为想写喻文州幻化成沙的场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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