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彼中林,甡甡其鹿。辞镜之叶,陌陌株莲。


林方/锤基/Kontim
偶尔产粮,无质量保证,进食请慎重。
 

惑昔年之五:【王肖】丹青惑

惑昔年之壹:【林方】虹惑

惑昔年之贰:【喻黄】啭惑

惑昔年之叁:【高乔】花惑

惑昔年之四:【张安】香惑


王肖  含戴→肖


从那以后他那就经常坐在窗户边,看外面的人来来往往,或神色匆匆,或安然自若,偶尔看见个穿着水色衫子黑发如墨的人,便会发上一会儿的呆。

他想,这小虫子不知道飞到了哪里,这会儿也该寻思回家的路了吧。

那就开着窗子,等下去好了。

 

那天是怎么个场景?

好像是自己在园子里作画,早夏里风吹的暖软,刚巧墨汁用完了,准备回画斋里取写的时候,突然听见屋内哗啦的杂响,然后就是乒乒乓乓东西摔碎的声音。

大概是谁家养的猫来凑个热闹?王杰希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悄悄从门口走了进去。结果掀开了书架前的纱帘,才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子跌坐在地上,周围乱糟糟全是散落下来的画本子,好像手被砸到了,疼得倒吸了一口气,轻轻吹着。

王杰希有点疑惑的皱了皱眉,走过去把人拉起来。

“你……?”他微微眯起眼,看着眼前的人。也称得上是好看,更多的偏向于温厚的气质,就好像一块陈年的砚一样,文雅,安静,带着点儿书画气息,惹人得紧。

“我…”那人有点拘谨的慌,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似的。

王杰希又仔细看了看他,半犹豫半确信地说。

“你是只画青蛊?”

 

王杰希是个画师,住在幽城城东,家里本是教书的,不知道从哪一代开始,专门记录一些奇闻异志,攒成一本书,起个名字叫异物志,里面写满了稀奇古怪的生物,王杰希是小时候听爷爷提起过有种虫子叫画青蛊,黑色,软软的没形态,平日生活在墨汁里,偶尔被大意的人倒出来做了画或写了字,也不会受伤害,行动自如,是个好玩儿的虫子。

要亏也是那作画写文的人,有一天平白看见好端端的作品空了,还以为撞见了什么妖怪。

爷爷说,画青蛊是个好跟人玩闹的虫儿。

他再看这只虫儿,站起来之后也只是赶忙把掉在地上的书本捡起来放好,然后一脸歉意的跟自己道个不是,一头墨似的黑发没绾着,倾泻下来,衬得面如白玉,唇若朱丹,温柔柔一股子书卷气,丝毫没有听说的那么活泼好动。

他点点头示意没什么,反请人在案子边坐下,细细打听这人,不,这虫为何会在这儿。

原来这只画青蛊名字叫肖时钦,原本是在一本前人的画集里住着,后来这本子被王杰希买走,放进了藏书架,小画青蛊一觉醒来发现住的地方不太对劲儿,就从书里挤了出来,没想到太久未化人形一时没站稳,摔了个痛,连带半架子书都砸了下来。

怎么这么傻,王杰希想。

 

这算是跟宿主认识了?肖时钦觉得有点奇怪。

但自己总归是个虫子,没有人类之间那么多忌讳,他平日里就在书中也不出来,偶尔觉得闷得慌,就以虫子的姿态趴在王杰希的砚台里,竖起身子看着人画画。王杰希觉得好笑,小虫子软趴趴的身体很勉强的竖起来,倒像是冬天檐下冻住的小水滴,只不过染了个颜色罢,他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用笔尖在虫子疑是头部的地方点了一下,那小东西软绵绵晃了晃,啪嗒一下子掉进了砚台里。

“小虫儿,”王杰希对他说话,“你何不变成人形,跟我学画画呢?”

那只小虫子蠕动了两下,慢悠悠从砚台里爬出来,倒也是干干净净没有留下痕迹,它顺着案子慢慢趴着,王杰希挂着微笑看,过了好一会儿,小东西才算是碰到了地,哗的一阵烟,就见一个穿着水色衫子的男子,散着头发坐在地上,左脸颊上一道墨水痕迹。

 

王杰希说,你要是想跟我学画画,就叫我一声先生可好。

肖时钦毕恭毕敬行了拜师礼,叫了声先生。

这先生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老是叫肖时钦小虫儿。他对别人从来都是礼貌有加温和谦逊,但是对这小虫子,就是放着好好的名字不叫非得玩笑似的闹,肖时钦刚开始还反对,后来慢慢就随了他去,只是偶尔混在墨里让王杰希沾了他作画,然后再化成人形,看那人辛苦半天的成果变成一张白纸,带点促狭的笑意。

王杰希看着白了一片的画纸,摇摇头,心说总算见识到这虫儿的调皮了。

 

这日子一天天的过,一人一虫平日里赏花喝茶,作画吟诗,倒也安稳,王杰希旧日里一个人惯了,这会子多了个能陪着他,也算多点意思,笑也比平日多了些人情味。

七月初,木槿开了满树,王杰希闲来就在院子里画夏生的木槿,白色的犹是好看,偶尔肖时钦会站在一旁看着,墨黑色的发被风吹起来,混在洁白如玉的花中,也是番风景。

那天王杰希接了个到访的客人,说是幽城南戴员外家的仆人,戴家小姐前些日子办了及笄礼成了年,员外想说个好人家,请王先生去给小姐画副小像,也好让那些待娶的公子少爷们能有个了解。

肖时钦看他收拾了画具,便道,“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先生你一起?”

王杰希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戴家小姐闺名妍琦,样貌生的是极好,诗文里说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大抵就是这样的,十五岁的年纪,一双眼睛透灵灵带着些天真烂漫,扎了刚成年的发髻,斜斜戴着金步摇,上头竟也是朵白玉雕成的木槿花,晶莹莹好看的紧。

肖时钦也觉得这步摇好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女孩子坐在珠帘后面,掩着嘴偷偷地笑。

画了半日,也觉得乏,王杰希停了笔休息,肖时钦在旁边细细打量他的画,画中女子眉眼分明,一笔一线都带着少女的俏丽,他想这人真是个巧手,什么都画得这般好,哪一日也央他给自己画个画像,画青蛊是没实体的虫子,镜子也好水也好,都找不出个面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长什么样。

“小虫儿,”王杰希冲他招招手,“把我的扇子拿来。”

肖时钦递了扇子过去,回头就看见戴家小姐想自己走来,步摇一晃一晃,这女孩子刚成年,性子活泼还收不住,笑起来白白的牙都露在外面,俏皮的紧。

“喂,你叫小虫儿?”小姑娘歪着头好奇地问。

肖时钦有些局促的摸了摸鼻子,“我叫肖时钦。”

“那他为什么叫你小虫儿?”她伸手指了王杰希。

“大抵……是个玩笑……”肖时钦想想。

戴妍琦笑嘻嘻拉了他的袖子,“那我也叫你小虫儿,可好?”

肖时钦心里暗暗叫苦,表面却不动声色。

 “不大妥……还是叫我时钦吧。”

戴家小姐微微露出个委屈的神色,她好说也是个大家闺秀,在旁人面前不能没了礼貌,但是年纪又小又爱热闹,只得偏着头用眼角细细的瞧肖时钦,也不知道心下想到了什么,竟渐渐红了耳垂,半晌,才又掩着口小声的说,“时钦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是么,谢谢。”肖时钦有些别扭,忍不住转过头,刚好看见王杰希摇了扇子扶着一朵木槿细看,侧面看也是公子如玉,温文尔雅,似乎是感到有人在旁,便回了头,对两人笑了笑。

肖时钦回过头,“那你看他呢,好看么?”

戴妍琦瞧了一会儿,若有所思,“恩……他两只眼睛不一样大啊!”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肖时钦暗下念了两声,也忍不住偷偷笑了,王杰希听见笑声回过头,眼睛里有浅浅的讶异,肖时钦笑眼回望,迟了一会儿,默默说了句,“可是我觉得,他比我好看。”

戴妍琦一世没听清,“时钦哥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肖时钦在袖子中握紧了手,“这院子里的木槿花,开得真好看。”

 

那幅画说来也花了好些天,戴家小姐天真年少,熟了之后便少忌讳,也常拉着肖时钦说这说那,末了坐在一起叹息两句,说等画像画好,自己怕是就得找夫婿,家里已经着手开始绣婚服了,大红的上好料子,金线绣着鸳鸯双飞,好生裁剪,让人看了就觉得喜庆。

戴家小姐苦着一张嫩出水的小脸,隔一会儿就瞧瞧看一眼肖时钦,这人安安静静的坐着,脸上也没表情,不知道心里想什么。

远远地,王杰希还在跟戴员外说这些什么,二人在花园里一边走一边谈,偶尔戴员外发出爽朗的笑声,肖时钦看着那人的背影,听戴妍琦说着鸳鸯双飞,心道鸳鸯双飞是好,别叫人裁剪错了,到最后两处纷飞,一场离恨,只恁寄相思。

这相思,也不清楚。

戴妍琦端起茶杯小啜一口,说她远方有个表姐,尊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了个富家少爷,日子怎样怎么,又说自己将来跟那人一面未见就要做夫妻,还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公子,这就算上一辈子了。

她说很多,肖时钦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心里莫名觉得有点杂乱无章。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修长清瘦,学画的时候,刚开始画笔都握不好,也不知道将来会跟什么样的手牵在一起。

想来又觉得好笑,不过是只虫子,还学人家有七情六欲。

正自嘲,戴妍琦突然拉了他的袖子,紧紧拽着不松手。

“时钦哥哥,早晚都要嫁人,不如……不如你娶了我罢。”

肖时钦微微震惊的抬了头,刚巧看见王杰希跟戴员外绕了回来,听见了这话,一脸深沉。

 

回去的时候王杰希一路未说话,面容有点冷冷的,似乎有点不快,但是怕肖时钦跟不上,也没走得很快,肖时钦觉得心里闷,他道戴小姐的终归是句玩笑话,却被戴尚书听了去,好一顿责骂,倒不是说肖时钦不好,而是小儿女家怎么能不听父母的,就这么草草的私定终身呢。

这索性就当玩笑对付过去了,只是肖时钦终究不敢想,戴妍琦说这话时,眼睛里亮亮的到底是什么。

 

后来又过了两个月,外面都在传消息说戴家千金要嫁人了,城北尚书家的的李公子下了好多聘礼,一干子下人提着扛着穿城而过,唢呐锣鼓响得震天。

又说这戴家小姐不知道着了什么邪,哭闹着死活不嫁,最后被家里看得厌了,没了心气,才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

肖时钦重重叹了口气,想着下次再见面,这小姑娘眼里不知道是否还是像那日一样天真烂漫,可转念一想,要是嫁人了,说不定就没下次再见这么回事儿了。

戴小姐出嫁那天,半个幽城都在看热闹,肖时钦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了,变成个虫子模样趴在砚台里,软软的尾巴拖着墨汁,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出来,王杰希觉得有些好笑,却也有些气闷,知道这人心有愧疚,但是他没办法做什么,他变成虫子就是为了让人看不出自己的懊恼,对戴妍琦,他像看待朋友亦或者亲人一般,且不说殊途,就算同为人类,肖时钦也不是单单凭同情心就去做事的人。

外面是吵嚷的锣鼓鞭炮,沿街热闹非凡,听说新郎官也是个青年才俊,位居高官,高头大马来接新媳妇,旁人都羡慕得很,没留意有个小童,从人群中挤过,悄悄进了王家院子。

今天嫁人的戴小姐,托了封书信给王府的肖时钦。

后来王杰希去整理画具,肖时钦才从砚台里爬出来,绕过案子上放的大红色喜帖,去看那封信。

里面是首诗,笔迹清秀,字体纤长,戴家小姐总归是女孩子,学问不高,一首诗写的不怎么好,但满腹心思都在里面,看的肖时钦心里哗啦啦都软了。

家府素槿双开日,与君初见初相识。

虽非丝木常将伴,但教怜惜且相知。

奴今新妆著颜色,远嫁良人岁莫迟。

此心所念唯时钦,岂言相安不相思。

相安不相思,想必就是这女子最后的答复了。

 

“这小姐与你有情,如今嫁了,你又作何想法?”王杰希从门外进来,肖时钦已化为人形,手里端着纸,却不知道在看向何处,见人走进来,才放下纸低了头,“她有情,我终是辜负,时钦本就只是墨中小虫,人世间贪嗔痴念,如何看得清。”

王杰希看了那信一眼,沉声道,“你当真看不清?”

其实他心里烦闷,总不过是觉得肖时钦把戴家小姐看得重了些,他以前一个人住,也没什么感情偏颇,偏就遇上这小虫子之后,就变得不一样了,那日在花园里听得戴小姐的那句话,当时心里就是一惊,随之而来的,竟是一丝浅淡的后怕。

你与她相识,算得上是个男才女貌,知音相惜,可于我,却算得上是什么,你可真看不清么。

肖时钦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只叹气,说,“于戴小姐,看得清,于先生,”微微沉默,而后又是无奈的语气,“看不清。”

王杰希想这人跟着自己也有段时间,终归是学的狡猾了,这问题原封不动抛回给自己,教人懊恼了又没处说,其实要说,还是不说的好。

“也好,你看不清时,我便也看不清吧。”

 

那天夜里肖时钦做了个梦,梦见到了乞巧节,王杰希带他晚上到河边散步,这日子是好日子,好些女孩子穿着艳丽的衣服在河边走,也有设了供桌几个凑在一起拜月乞巧的,他跟在王杰希后面,抬头看见天上的月亮圆的好像是块沉玉。

他俩走在河边,上游有女孩子在放河灯,莲花状中心点着明亮亮的蜡烛,在花瓣上写上自己跟恋人的名字,沿河流去,保佑自己跟所爱之人能长久。他一抬头,意外的看见了那个本该嫁为人妇的女子,梳着个未出阁的发髻,笑意盈盈将一盏灯放进河里,从上游顺流而下,就这么流到了肖时钦面前。

肖时钦,戴妍琦。

那两个并排的名字。

他觉得有些惶恐,那女孩子好像还在跟自己招手,只能赶紧转过身装作没看到,这是王杰希突然走过来,看着那河灯,没情绪的问道,“她喜欢你?”

“别胡说……”

“小虫儿,你可知道什么是喜欢?”那人问。

肖时钦有些支吾,“知道些吧。”

“哦?说来听听?”

“若是喜欢,想起那人也会觉得开心,那人过得好自己便好,那人不好了自己也伤心难过,要说是真喜欢,可能就想和那人一直在一起吧。”他说。

那人又问,“要是不能在一起呢?”

肖时钦觉得眼前的人好像看不真切了,有什么东西隔着似的,雾气蒙蒙,那人就站在那里,带着点儿笑意,看着自己。

“那就隔得远远地,想着念着,白日里惦着,午夜里梦着。”

雾气好像散了一点,满河灯火通明,成百上千的河灯在水里悠悠漂浮着,映的那人周身都是亮的。

“小虫儿,那你可是有喜欢的人?”

这会儿突然有什么都没了,河里干净,周围的女孩子也都不知道哪儿去了,月亮还是那般圆,好看的紧,月光银亮亮洒下来,那人从月光里走来,眼神温润,沉静优雅。

然后听见他问自己可是有喜欢的人了。

肖时钦觉得自己入了魔,不自觉就说了。

“许是有吧。”

 

然后他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外面微亮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他想起梦里自己说的话,喜欢那人,想着念着,白日里惦着,午夜里梦着,然后又想起梦里最后,那人牵着自己的手在河边走,没有来觉得脸颊发烫。

也还是在梦里,最后那清凌凌的小河里,不知道从哪儿飘来一只河灯,素青的花瓣,清清楚楚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不用看都知道哪两个,平日里没少在字画上一起提,现在并排看来,也是和谐自然得很。

他想笑,但是心里却莫名觉得发凉。

肖时钦,你不过是只墨汁中长大的蛊虫,看的书多了,读过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瞧见了玲珑骰子安红豆,或者说看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就想着自己能懂这人世间的些许感情,想来现在,还是不懂。

与那人不过相处个把月,到最后,没落得定是一场空。

 

他自己没说,王杰希也是知道,画青蛊虽生在墨汁中,可却极为畏寒,每年十月前后都要结一次茧,一个月后破茧而出化为通体黑色的蝴蝶,飞往南方湿润地区,再次结茧重生,以此为轮回,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画青蛊可说是寿命无穷,也可说是只有一年。

他趴在砚台里,有些干涸了,索性就化了人形推开门到院子里坐坐。

刚巧就看见王杰希披着件外衣,站在一株桂花树下抬着头,不知所思。

时候这会儿已经到了八月了,桂花开得好,香气袭人,熏得肖时钦隐约觉得有点醉,他没喝过酒,不知道什么滋味,却也在书中看到过,最是什么感觉。

想来就是现在的感觉吧。

“夜里寒,怎么不披件衣服?”王杰希看见他这时间还穿着单衫,皱了皱眉,把身上石青色的外衫拿下来给人披上,肖时钦没拒绝,拉了拉衣襟。

“夜深人静,先生还不休息么?”他问。

“想些事情。”王杰希靠在树上,看着肖时钦,“小虫儿,你迟早有一天,得离开幽城吧。”

“先生……说这话是为何……”

王杰希笑了笑,“以前给戴小姐画像的时候,我看你的表情很是羡慕,我听说画青蛊从镜子里是照不出的,不如我也给你画副像,如何?”

王杰希说话时明明是笑着,但是肖时钦愣是从中看到了些哀婉的神色,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揪着一阵阵发紧,身上的石青色衫子还带着点儿那人的体温,且被熏上了桂花香,现在披着,暖和,但是却只是身子。

 

第二日,肖时钦没出现,王杰希只当他半夜里睡得晚这会儿讨懒觉去了,也没在意,只是在书斋里铺了画纸准备作画。

这虫儿没照过镜子,想来也是对自己外貌好奇得很,可也不张口问,王杰希想起肖时钦被叫小虫儿时候一脸的心累,觉得好笑,暗暗弯了嘴角,也没注意砚台里的墨,竟悠悠的起了一点点涟漪。

给肖时钦画肖像也算得上是毫不费力,朝夕相处,这虫儿的样子早就在自己心里烙着丢不去了,比一般男子稍细致的眉,和气的眼,眼角微微向下看着更是好脾气,鼻子嘴唇也都是记忆中的样子,还有头发,泼墨一般,惹得王杰希好几次想伸手抚摸。

他专心地画着,也没注意时辰,再抬眼时,外面竟有些微微泛暗了,他有点饿,就去找了吃的来饱腹,等过了半晌再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肖时钦站在案前,低头看自己的画像。

“原来我生的这幅样子啊。”他的发软软的垂下来,挂在肩上。

“你的头发呢?”王杰希问。

这会儿肖时钦已经不是原来的长发及腰了,从肩以下莫名的竟全部断掉,他也不可惜,随手拨了两下。

“睡觉的时候没注意,许是被哪个傻子入墨了吧。”

王杰希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那短短的发,说,“你这走时,那墨也必然回空了一块吧。”

肖时钦摇摇头,“或许终不该留下点什么痕迹吧。”

 

“那你舍得么?”

“谁知道呢。”

 

八月快过完的时候,有一天,王杰希突然发现肖时钦不见了。

说是突然发现,因为这小虫儿偶尔也会很多天不出现,然后再出现的时候还是一脸歉意的说最近找了个好地方睡多了,但这次不一样,王杰希也是在某一个瞬间,突然有种肖时钦真的消失了的感觉。

那是种什么感觉?

王杰希也说不上来,他研究异物多年,总会有些奇怪的共振,旧日里他曾养过一只吸食人声音的冥叹,后来那鸟儿在能历练成人之时飞走,过了个把月,王杰希有一次画画时突然折了一支画笔,后来才知道,那个时候,冥叹没了。

现在他没由来的心慌。

那虫儿,怕是终归要离开自己了。

他站起来看了看那幅画,画里面的人带着温和浅淡的笑意,一副安然平和的样子,这人平时就是这么呆在自己身边,一日又一日。

 

再往后,那虫子真的再没回来过。

 

时间已经到了入冬时节,算来也有三四个月没再见过那只画青蛊了,看看时间,差不多可能要化蝶飞走了,王杰希站在窗前,手边就是那副小像。

他打开窗,本想看看外面的天色,没预兆却突然起了好大的风,怪异的是,这风竟然是从画斋内往外吹的,王杰希被风吹的睁不开眼,模模糊糊间,恍然看见无数黑色的蝴蝶倏然飞出了画斋,漆黑的翅膀上带着些浅金色的花纹,哗啦啦一阵子,如同幻境一般。

等半晌风停了,再看时,那副小像,竟只剩了一张泛黄的画纸。

 

“你的头发呢?”

“睡觉的时候没注意,许是被哪个傻子入墨了吧。”

傻子吧,王杰希笑,那张泛黄的宣纸上,隐隐约约竟出现了几行字。

他愣了一下,这诗,写的真是有够差的,模仿的痕迹重不说,连遣词用句都不对了。

可他看着这首诗,却真的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出了声,这几十年他都未曾这般大声的笑过,就好像突然看到了天大好玩儿的事情似的,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十一月,画青蛊成群飞往南方温暖湿润之地过冬,归茧重生,时隔三个月,破茧,所化之蝶金身白翅,纯净无比。

不过这重生之蝶,是否有前世虫儿的记忆,那就不得而知了。

也亏得那只画青蛊,学了那么久,才懂得如何作诗。

 

结尽相思缔尽缘,

此生且短意难全。

明朝与君相逢日,

玉树临风一少年。

 

画青蛊:通体黑色,生于墨中,名为蛊却无害,常被误认为墨汁,每年冬迁徙至南,归茧化蝶,白翅金身。

                                                                    ——《异物志》

 

                                                                            【惑昔年系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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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系列磨磨唧唧终于全部写完了,本来想来个好的收官,但是不得不说,王肖这篇是我写的最苦手的,也是最糟糕的。

写的时候偶尔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为难你们还能看下去了,真的谢谢了。

难得的不BE了居然下不出来了我真的是要下跪给你们才能表达我内心的歉意嘤嘤嘤QWQQQQQQ

以后就要专心准备考试,暂时不会再写了,两个月后开始继续填荣耀学院作死协会,而且目测会再开个全员的坑,已经在搞设定了。


最后,看我这个系列还能喜欢的各位,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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