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彼中林,甡甡其鹿。辞镜之叶,陌陌株莲。


林方/锤基/Kontim
偶尔产粮,无质量保证,进食请慎重。
 

【高考作文】路途

 

※ 林方

※ 高考作文命题,然而并没有一点关系,叫我跑题专业户

※ BE,慎入,不负责,吐槽随意,我已经看破红尘了……


 

这条路就好像没有尽头一样,他走了七千遍,却始终没有走到终点。

 

这条路很少有人走,连车都是及其偶尔才能遇见一辆,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低头翻手里的书,车窗外是一片寂静,道路两旁的树飞快的往后划过,树荫之间落下细碎的阳光,透过前玻璃落在我的眼睑上,热辣辣的。

他坐在我旁边沉默不言的开着车,难得戴上了平光眼睛,我想是为了遮一下太过明显的黑眼圈。早上起床的时候我看见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手里握着手机好像是在等电话,其实很明显那个电话不回来,可是他还是固执的要等着。平时他都会做好早餐再叫我起床,然而今天却例外了,我知道他现在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然而我却没有办法多抱怨一句什么。

我穿了很久以前买的黑色长裙,刚买的时候觉得还不错,后来方锐老说小姑娘家要穿点儿青春洋溢的,我就把这件裙子塞到了柜子最里面,其实我不太想穿着这条裙子再去见他,但是我别无选择。

林敬言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神情很疲惫,他把桌子上的黑框眼镜戴上,然后对我扯了扯嘴角。

“都准备好了么?”

“嗯,准备好了。”

他点点头,又打量了我一遍,提议道,“要不要换条裙子,他不喜欢你穿黑色的,私底下跟我抱怨过太成熟。”

“是么,他跟你吹枕边风啊,”我笑笑,然后扯了扯裙子边缘,“就这条吧,我怕不正式会被他家里人说不懂礼节。”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真的长大了。”

 

去机场的路挺远,一路上他都显得有点不在状态,搞得我挺担心,书也看不下去。其实一开始我就没看进去,只是为了强迫自己转移一下注意力,我没办法去看他的脸,我甚至不敢去想他握着方向盘心里在想什么。

从后视镜里我能看见他的侧脸,镜框也遮不住他眼睛里深刻的疼痛与迷茫,过去的十年里我很少从他眼睛里看到这样的情绪,我能看到的只是他跟方锐在一起时满的要溢出来的温柔。

从十岁到现在,我被他们两个领养了八年了,这八年是我人生中最充实完整的八年,我从来不会在意别人嘲笑我没有妈妈只有两个爸爸,因为他们俩对我来说就是救世主一样的存在,把我从福利院来回来给我从来没享受过的温暖,给我完整的能甜出糖来的家。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他两鬓斑白的发,和额头眼角细细的皱纹,他果然和我预想的一样,在年近知天命的时候长成了一个优雅的老男人,连微微皱眉都带着岁月恩赐的致命魅力。他抿着双唇,好像在刻意隐忍和压抑着一些情绪,过了一会儿,他空出一只手从裤子口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大概是没有未接来电,他显得很失落,在翻来覆去锁屏解锁几次之后,他从最近通话里面翻出一个号码拨了过去,然后在车上翻了翻没有找到耳机,索性就直接开了扩音。

滴滴两声忙音之后,电话被接通,那边是个很熟悉的声音。

“林前辈?”

“是我。”

吴羽策,这个人跟方锐关系很好,我小时候他来看望方锐总喜欢给我带好看的裙子,我记忆里这个人看上去有点冷漠却意外的好相处,真奇怪这样的人居然跟方锐是几乎过命的交情。

关于他们我也知道点儿,二十多年前的电竞选手了,一起从刚出道闯到世界冠军,游戏里面打出来的交情,过了二十年一点儿都没变。

电话里面吴羽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沙哑,似乎也没休息好,不奇怪,他好像有点害怕林敬言被自己打电话一样,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道。

“他们也没告诉我地点在哪。”

“这样啊……”林敬言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嘲的笑了笑,“我以为起码会通知你,作为他最好的朋友。”

“我也以为,”吴羽策语气很压抑,“但他们很小心,大概是觉得我一定会告诉你,所以连我都没说。”

“周泽楷呢,他知道么?还有阮永彬,或者黄少天跟张佳乐。”林敬言想了会儿,把能知道的,跟方锐比较好的都说了一遍。

电话那边传来一点儿嘈杂的人声,吴羽策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接着跟林敬言说,“都没,我甚至让李轩问过苏沐橙,我们当年电竞圈的没一个被通知,大家都被排除在外了。”

“因为我么。”林敬言苦笑,“真对不起,害你们都不能参加。”

“没什么,只是觉得……不公平而已。”

他俩的声音在安静的车里被听得一清二楚,我一直不敢侧过头,怕林敬言看见我发红的眼眶,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结果好不了,然而真的听到吴羽策说的每句话,我还是没出息的鼻子一酸。

他说得对,这真不公平。

只要是任何一个跟方锐有关的人,哪怕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都有资格去参加,而这个跟他生活在一起将近三十年的人却被拒之门外,何其不公平。

 

电话挂了之后他沉默了很久,车里面连呼吸声都变得微弱起来,后来大概是没办法控制了,他把车停在路边,然后靠在玻璃窗上闭着眼睛,他的手还是不死心的抓着电话,手腕微微颤抖。上次看到他这个样子是前天,他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

那天晚上他坐在沙发上,把脸埋在手心,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我以为他哭了,走过去跪在他旁边抱着他的头想给他一点点安慰,但是他没哭,他只是不敢感受光线,不敢感受温度,不敢相信自己所处的环境是真实的。半个小时之前他还跟我一起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说等方锐回来之后就能吃上饭了,他看了看手机还在犹豫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那个毫无预兆的通知就忽然来临了。

交通事故,司机肇事逃逸,错过最佳治疗时间。

方锐半个月前走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出门的时候在林敬言的脸上亲了一口,还对我说回来带特产给我。

可是他没能回来,他没遵守约定。

 

那个电话是方锐的表妹偷偷打给林敬言的,他俩在一起二三十年,方锐的家人始终不认同林敬言的存在,就连方锐退役之后留在N市跟林敬言一起生活都饱受苛责。他们两个人曾经跪在方锐母亲的面前请求接受最后却只得到一扇紧闭的大门,逢年过节林敬言到方锐家里拜年也从来是都是灰头土脸的离开,所以方锐出了事之后他们从来没想过告知林敬言,只有他的表妹觉得心疼,才偷偷打了个电话。

但他们也仅仅只是打电话通知林敬言方锐的离世,甚至连方锐的葬礼何时何地举行都拒绝透露。

林敬言想打电话询问,但是方锐的所有亲人无一例外都没有接电话,他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一样一言不发,悲伤甚至打败了愤怒差点把他压垮,他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整整一天,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完全放开自己好好哭一场,他大概也在照顾我的情绪,我们可以相互理解,可以抱在一起,却没办法让彼此感觉到好受一点。

我被领养,以方锐女儿的身份生活了八年,正因为我的另一个父亲是林敬言,所以我被排除在外,同样不能参加他的葬礼。

我们坐在候机大厅,飞机是一个半小时以后的,林敬言低着头盯着手里的机票看。旁边有对年轻的夫妇带着个小孩子在谈笑,小娃娃一岁左右的样子,笑起来甜甜的,他拿着机票挥来挥去,不小心打到了林敬言,赶紧被妈妈拦住了小手,一脸抱歉的说不好意思。

林敬言抬起头笑笑,用手背蹭了一下小娃娃的脸。

我站在窗边远远地看着他,我知道他其实不需要人陪着,他想念的人远在他乡,我想这个时候的方锐是什么样子,大概一脸安详吧。

他以前老喜欢跟林敬言开玩笑,有一次三个人一起去游乐园,玩儿摩天轮的时候设备忽然出现了故障,三个人困在一个小隔间里出不去。脚下是玻璃地板,能看见高大的支架和数十米之下的草地,他把那时候才十一二岁的我抱在怀里,然后小心翼翼往下看。

林敬言握着他的手问他怕不怕死,他吐吐舌头。

“怕,怕死了,就算你们俩陪着我也怕,我还得活五六十年呢。”

“那今天要是真的出不去了呢?”林敬言笑。

他冲人翻了个白眼,说,“就你乌鸦嘴,到时候你拉紧我的手说不定我会觉得好一点儿。”

“好,”林敬言真的握紧了他的手,好像下一秒就要面对死亡一样。

“我肯定不会放开。”

我以前一直觉得死亡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他跟我们没什么关系,我想等五六十年之后我也成家立,带着孩子们给他俩养老送终,也算是没什么遗憾。但是现在我竟然直面了人生的无常,它带走我最亲的人,我却连知道都晚了别人一步。

他说他怕死,他说如果林敬言能握着他的手会好一点,现在他一个人躺在水晶棺里安静地等着葬礼,这是他人生最后一个盛大的仪式,他最爱的人却连站在身边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我甚至做好了准备,我可以陪他跑遍G市所有殡仪馆,只要能在他走的时候别留什么遗憾,我甚至做好了面对众人诘难指责的准备了。

他们没有错,他们任何时候都可以挺直腰板,哪怕悲痛差一点把他们压垮,他们连掉眼泪的时候都是站着的。

 

站了一会儿有点不舒服,我回到林敬言身边坐下休息,他看我脸色不好看,就轻轻在额头摸了一下。

“不舒服?”

“没事。”我摇摇头。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看来电显示是吴羽策。他好像看到救星一样赶紧拿起来接通,连招呼都没打就问了起来。

“怎么样,有消息么?”

“……”吴羽策好像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大概还是个无果的结论。

林敬言有点着急,“吴羽策,到底怎么了?”

“……你要有心理准备。”隔着听筒,我几乎感受不到吴羽策的情绪。

听了这句话林敬言知道大概还是没打听到,他扶了扶眼镜框,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失落。

“我知道了,我现在已经在机场准备登机,等我到了G市再去问问,总会有人知道的,我……”

“林敬言!”吴羽策抬高一点声音打断了林敬言的话,有一点点颤抖的说,“方锐妈妈给我打电话了。”

“是么,她肯告诉你了么?”林敬言握紧了左手,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那边吴羽策叹了口气,语塞了两句,终于开了口。

“她跟我说,葬礼已经结束了,就在刚才。”

 

我不知道那边什么时候挂的电话,我只知道林敬言保持那个姿势很久,他低着头一只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里面已经是忙音了。再过了一会儿,他脱力似的把胳膊垂了下来,手机掉在座椅上也没在意,摊开手看被握的微微皱褶的机票。忽然把它从中间撕开了。

他的动作很慢,撕成两半的机票叠在一起继续撕,直到再也撕不动了才停下来。他起身把手里的纸片扔在垃圾箱里,然后默不作声的走出了大厅。

我拿着包跟在他后面,手里还拿着他的手机,我怕他做什么,这个男人不动声色,但却看得我提心吊胆。

好在他只是去停车场取了自己的车,我习惯性坐在副驾驶上,他发动了车子之后却不是按照原路返回,而是往相反的路开了过去。

我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只能任他把车子开到我并不熟悉的路上。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外面的太阳很热,晒在皮肤上留下亮晶晶的光,他开着车走了大半个小时,在城市里面穿梭,那些路我很少见过,距离我们的家很远。

隔着几条马路我隐约能看见他的目的地,高耸的大楼,气派的队徽,是呼啸俱乐部,这是他跟方锐认识并且互通心意的地方,他们把自己的青春堆放在这里,连同年少时期干净到没一点儿杂质的爱情。这是他们一切的开始,大概也是他们最值得怀念的地方。

然而林敬言也只是开车从呼啸的门口驶了过去,速度都没有减慢,好像这个地方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似的。我看他的脸想找到点儿别的表情,却什么都看不到。

我甚至觉得他好像已经死了一样。

他开着车在路上有了很久,完全没有目的,只是开到哪里算哪里,偶尔在某些堵车的路段他就停下来等,也不说话,也不看手机,什么都不干,几乎完全已经放空了。那个时候我完全感觉不到危险,我只觉得从内而外的压抑快把我折磨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时候,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我甚至不知道他要打给谁,大概那边没有人接电话,过了一会儿,他又打了过去。

如果说刚开始我有点迷茫的话,那么到现在我已经知道电话那边的人是谁了。

方锐。

他在给方锐打电话。

他几乎是疯了一样拿着手机不停的拨号,电话那头嘟嘟的忙音像是不存在一样,他单手握着方向盘,眼神没什么焦距看着前方。

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自己在干什么。

我明白那种感受,当生命力的光忽然就没了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你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你想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反复确认他是不是消失了,骗自己一切都是假的,他还在。

要是他真的不在了,那是不是我也不在了比较好。

林敬言给我的就完全是这种感觉,看不到一点点希望和想活下去的勇气,我知道这件事对他来讲太痛苦太难过,但是我怕他选择了最糟糕的一条路。

其实往小了说我是自私的,我没办法接受在失去方锐之后再失去林敬言,我拉着他的胳膊想阻止他打电话,然而他根本就忽视了我。

“林敬言,你别打了……”他左手拿着电话,隔着点距离我根本拿不到他的手机,只能拉着他的衣袖,我感觉到他的身子还在颤抖,这么久似乎就没有停下来,很可怕。

我趁他低下头重新拨号的时候拉着他的手想把手机夺下来,没想到他比我动作更快,我的身子被他带的一斜,胳膊碰到了方向盘,车猛地打了个弯,差点跟迎面而来的一辆私家车撞在一起。

“有病啊,会不会开车!”对面车子里面探出来个脑袋,恶狠狠地骂了两句。

林敬言没听见一样继续打电话,风吹在耳边带着嘈杂的声响,我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他俩以前宠我宠的无法无天,但是现在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几分钟的时间他大概打了十几个电话,我捂着嘴不敢哭,人的情绪如果在一个临界点几乎不能接受任何刺激,我怕林敬言崩溃。

我只想找个人阻止他,每一个没人接的电话都像是压在他心上的一根稻草,然而这些稻草却足够压死一头骆驼。

 

最后我报了警,我说有人开车的时候一直打电话,希望交警能制止。

我想不到除此以外的任何方法或者人能拦住他不做这样的事情,交警拦下林敬言的车的时候他还是握着手机不肯松手。天已经慢慢变暗了,年轻的交警小哥站在车前面写罚单,林敬言下了车,有点儿颓废的坐在马路边上,我蹲在他面前抬头看他,他眼睛里面带着微弱的血丝,好像一个穷途末路的病人一样。

我拉着他的衣袖,黑色的裙子垂在地上染上了灰尘,他迷茫的盯着地上的裙摆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清醒过来是的猛地看向了蹲在他面前的我。

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究竟干了什么。

我紧紧拽着他的袖子,带着哭腔说,“林敬言,你别吓我,我只有你了。”

他眼圈一红,伸手把我搂进怀里,脑袋放在我肩膀上,我感受到肩膀露出来的皮肤上湿湿热热的,慢慢晕染开来,我想真好,他终于能哭出来了。

然后我听见他哽咽的声音不停的说着。

“对不起,对不起。”

这是他从机场出来之后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然而我知道这不是在说给我听,这是在说给方锐。

他们两个在一起之后,每个人的生命就不再是自己说了算了,相爱就好像是把两个灵魂揉在一起再分开,每个身体里都住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同时保有对生命的所有权,没有哪个人能单方面终止。

 

那天晚上他把车停在了就近的一个车库,然后跟我走回家,不近的路,我们走了整整一个半小时。

他在路上跟我讲了以前从没讲过的事儿,他跟方锐还没退役的那几年。

我想他大概能想明白,这个男人也不年轻了,可能在活二三十年,然而往后的日子对他而言是恩赐还是残忍,也没人能说的清楚了。

他说想在N市给方锐买块儿墓地,算是自己送了他最后一程,等若干年后他也老了,不用走那么远也能跟他在一起。

或许那个时候林敬言的骨灰旁边只是几件空荡荡的衣服,对于他而言,却也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轻好像怕惊扰什么,月光照耀下来,银白色的光辉铺撒,把我们要走的路映的一清二楚。

 

而这条路就好像没有尽头一样,他走了七千遍,大概就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走到了终点。


 
评论(55)
 
热度(171)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Fis_呆莲|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