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方锐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子的时候，手指已经包扎好了，活动起来有点僵硬。他把林敬言的饭盛好放在人面前，然后把菜夹在碗里。
这种日子平淡无奇，就好像林敬言失明之前两个人生活在一起的每一天一样，只不过照顾人的那个从林敬言变成了方锐，但他做的驾轻就熟，像天生就是为此而存在的一样。
大概是照顾到了方锐的手，林敬言要求吃过饭之后自己来洗碗。其实也只是一道小伤口而已，并没有多大的问题，但方锐忽然之间就莫名的怀念起了这种被林敬言关心着的感觉，也就没再推辞。
晚上睡觉前洗澡，林敬言还特意嘱托了一句小心伤口别沾水。
方锐抱着换洗的衣服站在浴室门口，手指关节轻叩一下玻璃门表示自己知道了。
六月的时候季后赛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各大电竞杂志都变得异常忙碌，方锐平时工作比较清闲，这个时候也恨不得时间都能掰开用了。他白天大部分时间用来照顾林敬言的生活起居，晚上就抱着电脑在卧室里熬夜赶工。夏天的夜晚并没有那么安静，隔着窗户能听见外面偶尔车辆驶过的声音。
杂志社有个专栏是预测战队胜率的，最近主编向方锐约了篇稿子，来预测下一场呼啸对战蓝雨的走向。一个是自己训练营的队伍，一个是自己出道成长并以盗贼封王的队伍，方锐心下也多了一点儿感慨，他对着电脑屏幕发了一会儿呆，觉得肩膀有点僵硬，索性就站起来活动几下。
他在卧室里走了两圈，甩了甩胳膊让自己舒服一点。这原本是林敬言的卧室，现在让出来给方锐住，其实方锐之前在这里的时候也很少到他卧室里面来。
很寻常的单身男子的卧室，一张床，两个不大的床头柜，木质衣柜，要说有什么，也就是衣柜旁边的书架跟写字台了。
方锐以前偶尔会抱着电脑跟林敬言挤在工作台上玩儿游戏，不仅仅是荣耀，时下流行的游戏他们都会去尝试，甚至会玩儿女孩子们喜欢的剧情非常浪漫的仙侠类。现在他的电脑就放在这个写字台上，文档里是洋洋洒洒一篇带着方锐自己风格的评论，他隔着写字台看后面的书架，不是很高，大部分书都是关于心理学与社会学的，很少一部分是用来消遣时光的文学读物，他抽出几本书翻了翻，发现有的甚至还做了标记。
书架第二排的尽头，放了个文件盒和黑色的厚笔记本。
方锐有点好奇，他以前见过这玩意儿，林敬言好像挺重视的，每次方锐想看他都会说一些别的让他转移注意力，久而久之方锐就忘了这件事。现在卧室里没人，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把文件盒拿了出来。
看着不是很起眼，拿出来才发现里面也是挺有内容的，厚厚的一摞剪报，全是关于方锐的报道，一张一张按时间顺序认真地排好了。
第一张很小，是方锐第五赛季出道的时候关于他的报道，那个时候他只是个不起眼的新人，就算刚开始顶着接任唐三打的名号也不会多耀眼，毕竟那个时候黄金一代风头正胜。整个报道上百字，简要的介绍了方锐的经历，却在结尾对他寄予了无限的祝福。
再然后就是犯罪组合第五赛季一炮打响的时候，常规赛挑战雷霆，两人在战术大师肖时钦精准的排兵布阵下也毫不逊色的配合引起了荣耀世界的注视，当天的电竞之家用了相当大的版面来介绍这对组合，这个报道曾经让方锐洋洋得意了一整个星期。
他坐在写字台上一张张翻手里的剪报，从第五赛季出道到第十四赛季退役，整整十年的报道林敬言一张不落的全部收集了起来，最后一张是一年前兴欣夺冠后电竞之家关于他退役的报道。
他看了一会儿，觉得眼睛有点疼，就把报纸收拾好放回文件河里，一边放一边暗地里吐槽林敬言闷骚，他把盒子放回原来的地方，把笔记本拿出来翻了翻，不出意外，也都是关于他的东西。
是从第十一赛季开始，林敬言退役以后，每场比赛方锐的表现分析。跟报纸杂志上所刊登的技术分析不同，林敬言所写的很少是操作层面上的，大部分都是关于意识与心理方向。他对于每一场比赛方锐的心态和情绪的精准把握简直让方锐本人看了都惊讶。
哪怕是跟小战队比赛，擂台赛上轻松完虐对方残血的守擂大将，林敬言都可以写出密密麻麻的两三页。
方锐低着头看了一会儿，卧室只开了盏昏暗的小灯，眼睛有点不舒服，他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本来以为已经很晚了，没想到才刚刚十二点多一点。
林敬言这些天都睡得早，他很少回去在意时间，觉得困了就去睡觉，也算过的随心所欲，方锐知道他也是不想打扰自己工作，毕竟只要他醒着，方锐或多或少都会顾及他的需求，没办法专心工作。打了个哈欠，方锐揉了揉太阳穴坐回电脑前，打开QQ列表从里面拉出一个窗口，飞快的敲了个问候过去。
方锐 00:27:21
睡了没睡了没？
那边显然也没睡觉，很快的就回复了。
张佳乐 00:27:33
没呢，怎么，你们俩成了准备请我喝喜酒呢？
方锐 00:27:45
要是成了肯定请，这不是还早
张佳乐 00:27:50
那你干啥
方锐 00:28:01
问问你最近忙啥呢
张佳乐 00:28:25
哎呦喂方锐大大居然关心起我来了，好难得啊
方锐抹了抹鼻子，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跟张佳乐相互调侃可不是他的目的，他犹豫了一会儿，又敲下了一行字。
方锐 00:29:12
去你的，我是想你要是不忙，过来陪陪林敬言，他天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挺没意思的
张佳乐 00:29:27
你不是人？ [仓鼠震惊.jpg]
方锐 00:29:52
靠，我的设定不是个哑巴么我怎么说 [摔桌子.jpg]
张佳乐 00:30:21
……我最近比较忙，这样吧，我给唐昊打个电话，他不就在N市么
方锐 00:30:47
估计唐昊不太乐意吧 [躺平.jpg]
张佳乐 00:31:00
他个中二病熊孩子有啥不乐意的，就这么说定了啊我去打电话
方锐 00:31:12
卧槽你等等！[尔康手.jpg]
方锐 00:31:36
不是吧你张佳乐，人呢！
方锐 00:32:03
[邓布利多摇头.gif]
等了一会儿张佳乐也没回应，估计真的是打电话去了，方锐嗷的一声趴在键盘上，输入框被压出了一串乱码，他关了窗口调出正在写的文档，看着战队分析里面唐昊几个字有点出神。
其实他对唐昊的感情还挺微妙的。
他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不要太出神，然后开始分析两队的团队赛可能的阵容，呼啸近两年吸收了不少新鲜血液，战队风格也焕然一新，方锐从文件夹里调出一场呼啸对微草的比赛看了一会儿，然后边思考边写。
写了没一会儿，屏幕右下角的QQ滴滴响了起来，一个Q版唐三打的头像不停晃动，是唐昊。
唐昊 00:57:32
林敬言真的看不见了？
方锐 00:57:43
废话。这个还能有假？[翻白眼.jpg]
唐昊 00:57:50
靠
方锐 01:00:03
不过应该有复明的机会
唐昊 01:00:25
……明天我去看看他，你多做两个菜啊，呼啸食堂最近伙食下降了
方锐 01:00:47
日，把我当保姆了么 [掀桌.jpg]
唐昊 01:00:56
难道不是？
方锐 01:01:23
行行行是是是，唐昊大爷您开心就好
方锐有点郁闷的关上了对话框，他把写了一大半的文档保存，然后关上了电脑。
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请唐昊来看望林敬言这件事或许也不错，毕竟他们还是挺有共同话题的。
14
唐昊敲门的时候是下午六点半，呼啸的训练六点结束，唐昊应该是开了自己的车来，方锐打开门的时候看着这个年纪已经不小的熊孩子站在门口摆出一副四处看风景的样子，看见方锐之后有点不自然的挠了挠头发。
方锐侧过身子让唐昊进来，才发现地上放了两个礼盒，上面还写着什么高级野山参，方锐伸手想去接过来，却被唐昊先一步拎起来进了门。
林敬言正坐在沙发上喝水，听见开门声朝门口的方向转过了头，没什么神采的眼睛空洞洞的望向正在门口换拖鞋的人。
那人明显的愣了一下。
林敬言笑笑，把手里的茶杯放在茶几上，问道，“张佳乐么？”
门口的人走进来，把手里的礼盒放在林敬言面前。
“我，唐昊。”
“唐昊啊，”林敬言听到这个名字明显有些惊讶，他没想过这人回来看望自己，不过看情况似乎是张佳乐让他来的，不然也不会知道他的地址，也不会在看见他的第一瞬间没问眼睛怎么了。
他摸索着拿起桌子上的空杯子，慢悠悠给唐昊倒了一杯水，然后放在一旁，笑道，“怎么有空过来了，最近战队很忙吧。”
唐昊端起水杯握在手里，也没喝水，“嗯，季后赛，下一场对蓝雨。”
“蓝雨啊，那可不是很好打，毕竟卢瀚文最近风头正胜，”林敬言抿着嘴想了想，“你们准备的怎么样？”
“还不错，今年呼啸来了个新人盗贼，意识跟操作都挺好，跟我打配合也很顺手，虽然是陷阱贼风格也挺舒服的，最近电竞之家还做了专访。”说起呼啸得意的选手，唐昊的脸上止不住带了点儿骄傲的神色，语调也比一开始的沉稳要上扬了许多。
“呵呵。”林敬言笑了笑。
呼啸的新盗贼他略有耳闻，毕竟常规赛有几场比赛那个孩子可是出尽了风头，甚至表现的比唐昊还耀眼，荣耀盗贼职业多年没出过让人一看就觉得前途无量的新秀了，在方锐退役之前，大家每提到盗贼想起最多的，还是当初呼啸战队里暗搓搓的的猥琐盗贼王。
“你笑什么。”唐昊哼。
“真难得，能听到你这么说。”
“卧槽，这什么意思！”唐昊郁闷，手里的杯子晃了一下，水差点洒出来溅在衣服上，他赶紧把杯子放回桌子上，“你是说我以前不会说话么？”
“我是说挺好，真的。”林敬言笑道。
唐昊担任呼啸队长已经七年了，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傲气十足要以下克上的熊孩子，当队长多年，他愈发的沉稳，像个真正的领导者，但是此刻在林敬言面前他好像卸下了肩膀上的担子，变回了几年前的样子。
方锐站在厨房门口看他们两个聊天，说的也多是呼啸战队的日常，林敬言虽然看不见，但是脸上的表情确实难得一见的放松，还带一点跟年龄不符合的慈祥的感觉。方锐看了一会儿，就转身进厨房做饭去了。
隔着一堵墙，方锐听到林敬言跟唐昊在外面谈到了呼啸的未来，他忽然觉得时光好像从来没走远，他们三个跟呼啸的成长紧密结合在一起的人，现在就在一个屋檐下给这个战队描绘蓝图，这大概是五年前没人会想到的场景。
辣椒放得多了，难怪这么呛人。方锐揉了揉眼睛想。
唐昊留在这里吃了晚饭，并抱怨了一下呼啸食堂今年新换的食堂大妈手艺有多么的出神入化，中途接了战队经理两个电话问他在哪里，说几个训练营的孩子有点事儿想跟他交流，唐昊应了下来说马上回去。
他走的时候是方锐一直送到楼下，两个人在电梯里都很沉默，出了电梯唐昊表示不用再送了，然后看着方锐，张了张口。
“你们俩……”
“嗯？”方锐疑惑。
唐昊把脸扭到一边，声音低低的，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方锐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忽然扯着嘴就笑了，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肯定，还用你说么。”
他回去的时候，饭桌上的菜还是温热的，林敬言好像没吃几口。方锐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轻车熟路的夹了一筷子鱼放在林敬言碗里。
林敬言没动筷子，他的眼睛淡淡的，黑白分明，但是却倒映不出任何场景。
“是张佳乐告诉他的吧，怕我没人说话太寂寞，所以来陪我聊聊天。”
方锐夹了几根青菜，咬了咬下唇。
林敬言笑着又说。
“其实也没关系，毕竟我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
他倒真的是这样想的，自己现在有人陪着，不是一个人了。
只是偶尔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会站在方锐卧室的门口，安安静静听里面打字的声音，啪嗒啪嗒很有节奏感，他想起以前在呼啸的时候听得最多的就是这种声音，敲击键盘，点击鼠标，然后就是自己的战场了。
他觉得现在的日子慢慢变得越来越舒服，就好像当初方锐还没离开时候的日子一样，然而舒服之中却多了几分说不明白的违和感，他心里觉得越踏实，这种违和感就叫嚣得越厉害。
他想，大概因为这个人，到底不是方锐吧。
—TBC—
最近好勤奋，表扬我！（骄傲脸
